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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充:东汉战斗的无神论者(一)

    第一节 王充与《论衡》

 王充,字仲任,会稽(今浙江)上虞人,生于公元27年,卒于91年或97年。
 王充在其《论衡·自纪》(下引同书只注篇名)中说,先祖本来曾因军功封会稽上虞县的一个亭侯(食一乡或一亭的爵位),但不久就在与地方豪强的斗争中被夺了爵位,降为百姓,成了以农桑贾为业的“孤门细族”;又说“世祖勇任气”,曾因得罪豪族,为避祸迁居至钱塘,后又迁回上虞。王充一身具有敢于斗争的精神,可能与家庭的影响有一定关系。
 王充六岁在家开始认字,八岁入书馆学习,因成绩好,后来到京都洛阳“受业太学”,并作《大儒论
》,今已失传。在洛阳期间,他因家贫买不起书,常逛书肆,博览群书,看过后就能记住。学业结束,回
到家乡,曾先后在县、郡、州里当过几年功曹——协助长官考察记录属下功劳的辅佐官,因与当权者不和
,就转而从事教学和著述了。
 王充坚持和发展了唯物主义和无神论,对当时居主导地位的“天人感应”论和谶纬神学进行了尖锐的批判。
 “天人感应”论,是西汉董仲舒半学半神理论的组成部分。半学的部分,就是引申儒家学说的消极方面,提出了“三纲五常”——“君为臣纲、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”和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的一套。半神的部分,就是编造了“天人感应”论,说天上的神和地上的人相通,人间的事上天都知道,天神管人间的事;做了好事,上天就出现祥瑞以鼓励之;做了坏事,天就降灾害以谴告之,谴告还不改,就要受到惩罚,王朝就要灭亡。汉武帝觉得这一套很有利于自己的统治,就接受了董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的建议。
 谶纬,是在“天人感应”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,更加荒唐无稽。谶,是验的意思,指以后将要应验的模梭两可的隐语。谶,在自称其谶语符合“天”——“神”命令的意义上,又称“符谶”或“符命”;在附有图形时称“图谶”。纬,本是相对纵向的经线而言的横向纬线,这里指巫师、方士附会儒家经义,对谶语谶图的解释。谶纬合起来,也就是装神弄鬼者编的诡称预示吉凶的隐语及其释文,更是欺骗人民而直接为剥削统治者服务的。刘秀就制造和利用“刘秀发兵捕不道,卯金修德为天子”的谶文,把自己说成是真命天子,建立了东汉王朝,当上汉光武帝。他上台后即命人整理谶纬之书,并于公元56年“宣布图谶于天下”,把神鬼迷信捧成了官方学说,并成为文人升官发财的重要途径之一。
 王充对“天人感应”和谶讳神学及所造成的一些习俗深恶痛绝,对儒学和其他学说中的消极方面也很不满。因此写了《论衡》一书进行揭露和批判。“论衡”就是评论衡量之意,即对当时和以往的学说及习俗予以评论,区别真伪,批判虚妄之论。王充在《佚文》篇中说:“《诗》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思无邪。《论衡》篇以十计,亦一言也,曰疾虚妄”,即我的《论衡》及其几十篇文章,可以概括为一句话,就是批判虚假妄谬的学说;就象孔子评价《诗》及所载的三百篇,可以概括为没有邪思邪说一样。
 《论衡》通过批判虚妄之说,阐发了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,其主要部分是所谓“九虚、三增”。“九虚”就是九篇揭露和批判九种虚妄之说的文章,如《书虚》就是专门揭露和批判儒书中虚妄之说的;《福虚》、《 祸虚》、《龙虚》、《雷虚》、《道虚》等是分别揭露和批判福、祸、龙王、雷神、仙道等虚妄之说的。“三增”就是三篇揭露和批判三种增加了违背事实——言过其实的文章的,如《语增》就是揭露和批判世俗传说中一些虚妄之言的。其他《问孔》、《刺孟》、《非韩》,则是分别揭露和批判孔子、孟子、韩非学说中的矛盾和谬见的。
 王充的论著不限于狭义的《论衡》26篇文章,据他在《自纪》中说,主要的有《讥俗》、《政务》、《论衡》、《养性》等书及所涵的约百余篇论文,今存《论衡》一书有85篇,都以两字命题,其中的《招致》篇已佚,故实存84篇,约20多万字。因此,有些学者认为传下来的《论衡》一书,已编入其他书的一些篇章。现主要参考朱谦之的《王充著作考》试对各篇归类如下:
 序论或总论性的是:自纪、对作两篇;
 《讥俗节义》之书中有:言毒、薄葬、四讳、时询、讥日、卜筮、辨祟、难岁、诘术、解除、祀义、祭义、答佞、程材、量知、谢短、效力、别通、超奇、状留、定贤等21篇;
 《政务》之书中有:寒温、谴告、变动、明雩、顺鼓、乱龙、遭虎、商虫、讲瑞、指瑞、是应、治期、自然、感类、齐世、宣汉、恢国、验符、须颂等19篇;
 《论衡》之书中有:书虚、变虚、异虚、感虚、福虚、龙虚、祸虚、雷虚、道虚、语增、儒增、艺增、问孔、非韩、剌孟、论死、死伪、纪妖、订鬼、佚文、谈天、说日、奇怪、正说、书解、案书等26篇;
 《养性》之书中有:逢遇、累害、命禄、气寿、幸偶、命义、无形、率性、吉验、偶会、骨相、初禀、本性、物势、实知、知实等16篇。
 这些论著,除《自纪》和《对作》是后来从总结概括自己论著内容的角度写的外,其他大体依时序排列。
 《讥俗节义》是王充的第一部论著,也有分为《讥俗》(《祭义》之前的十二篇)和《节义》(《答佞》之后的9篇)两书的,相继写作于短期的从政结束之后。《讥俗》是讥讽俗人愚昧之作,尤其是针对当时种种迷信的。《节义》多是对贪官污吏的揭露和批判。《政务》作于《讥俗节义》之后,王充自己说是“言治民之道”的。《论衡》又作于《政务》之后,如前所述,是批判各种虚妄之论的。《养性》为王充晚年所著,主要论述人性善恶、寿命长短、遭遇顺逆都是“禀气自然”,包括一些宿命论的糟粕。


第二节 “元气自然”的唯物论

 西汉,自武帝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后,居主导地位的是儒家思想。但这已不是孔子那个“敬鬼神而远之”的儒家思想,而是经董仲舒改造后的,以“天人感应”论为主要特点的儒家思想。这种儒学,虽然在限制统治者作恶和劝人行善上有一定意义,但主要的是有利于剥削压迫阶级麻痹人民,软化反抗。
 王充正是针对当时盛行的“天人感应”和谶讳神学,提出了元气自然的本原观,即天地万物都源出于自然的唯物主义宇宙观,从根本上反对和批判了天——神创造和主宰一切的唯心神学的宇宙观。
 “元气”概念,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载,最早出于战国时楚人冠子的“天地成于元气,万物乘于天地”一语,但至汉代时才作为普遍性的哲学范畴。
董仲舒在《春秋繁露·重政》(下引同书只著篇名)中说:“元犹原也”,“元者,为万物之本也”,存在于“天地之前”,即元气就是原初之气,是产生万物的东西;在《五行相生》篇中说:“天地之气,合而为一,分为阴阳,判为四时,列为五行”,即天地之气就是元气,分开来,天是阳气,地是阴气;再分开来是春、夏、秋、冬四时之气,“春气生而百物皆出,夏气养而百物皆长,秋气杀而百物皆死,冬气收而百物皆藏”,即��“生”、夏“长”、秋“收”、冬“藏”(《循天之道》);排列起来是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五行相生之气。这些还是学理性的,是对以往哲学思想的继承,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自然唯物论的性质。但当他把“元气”说应用于社会历史领域,大讲“王者,人之始也,王正则元气和顺,风雨时,景星见,黄龙下;王不正则上天变,贼气并见”等时,就是贩卖唯心的私货了。因为这里的“元气”就变成了“天人感应”的神秘桥梁。其意是帝王思想和行为端正,就能使元气和顺,感动上天而达到风调雨顺,并出现祥瑞之星;反之,上天就要发怒,而出现灾害之气。特别是当他反复强调君为阳,臣为阴;父为阳,子为阴;夫为阳,妻为阴,“故仁义制度之数尽取之天……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”(《王道》)时,就是利用“天人感应”的谬论直接作为“三纲五常”的理论根据,为封建统治服务了。
 王充继承了先秦以来思想家们讲“气”、“元气”、“精气”、“阴阳”、“五行”、“五常”的传统,但大大发展了其中唯物的思想,有力地批判了其中唯心的谬论。王充对“元气”论的大发展,最根本的是在于提出了“元气自然”——元气就是自然之气的理论,在根本上批判和打击了董仲舒等人把它作为“天人感应”桥梁的神秘唯心论,开创了气一元的唯物论,并主要表现三方面。
 首先是突出了“元气”的自然性质,把元气论牢牢地置于了自然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。他在《四讳》、《谈天》等篇中一再强调了“元气,天地之精微也。”即元气是天地间最精致细微的物质;“万物之生皆禀原气”,即一切事物都是禀承元气而发生发展的;“天地,含气之自然也”,即天地就是元气构成的自然界。他在《自然》篇中,进一步说明天地万物的构成方式就是“天覆于上,地偃于下,下气蒸下,上气降下,万物自生其中间矣”,即天覆盖在上面,地仰卧在下面,下气蒸发而上,上气降下,万物自然生长其中等。这就从根本上否定和批判了“天者,万物之祖也”(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)、“天地之生物也,以养人”(董仲舒《春秋繁露·服制象》)等把天神人格化,说天神创造万物的目的就是为了养人,天神与人间通过神秘的气而互相感应等谬论。
 其次是强调了“元气”是自然事物运动的原因。他在《自然篇》中说:“或曰:‘凡动行之类,皆本有为。有欲故动,动则有为。今天动行与人相似,安得无为?’曰:天之动行也,施气也,体动气乃出,物乃生矣……天动不欲以生物,而物自生,经‘自然也’。施气不欲为物,而物自为也。谓天‘自然无为’者何?气也。恬淡无欲,无为无事者也。”前面的“或曰”一段是引述的流行错误观点,即认为事物运动都是有欲望和目的的,象人一样是不会无目的而行动的。后面的“曰”一段,则是王充对前面错误观点的批判和自己的观点阐述,即天的运动就是气的作用,由于气的自然运动,万物自然生长,并无神秘的欲望和目的。
 再次是就一些普遍关注的问题,论证了“元气自然”观,驳斥了“天人感应”论。《寒温》篇中说:“或曰:‘以类相招致也。喜则和温,和温尝赐,阳道施予,阳气温,故温气应之。怒则愠圭,愠圭诛杀,阴道肃杀,阴气寒,故寒气应之。’”这是引述汉儒的观点,即他们说,天气的寒温与帝王的喜怒相召感,帝王高兴,是温气导致的态度温和,温和就赏赐人,因为温属阳气,阳气的本质是给予,所以温气与高兴两相感应而出现;反之,帝王发怒是阴气的作用,阴气的本质是肃杀,所以阴寒与发怒两相感应,主怨恨诛杀。对此,王充驳斥道:“春温夏暑,秋凉冬寒,人君无事,四时自然。”即温暑凉寒是春夏秋冬的自然现象,与帝王的作为没有关系;在《变虚》篇中还反问道:“使天体乎,耳高不能闻人言;使天气乎,气若云烟,安能听人辞?”即如果说天是一个实体,那么它的耳朵再大,也听不到人间的话;如果说它是一种气体,那么它象烟云一样时聚时散,又怎么能听到人们说的话呢。

第三节 人、神、鬼、祸、福论

 西汉以来,恶性发展的“天人感应”论和谶讳迷信思想,宣扬人的生死祸福都是由上天决定的,人与神鬼是互相勾通感应的。王充作为一个战斗的无神论者,就人、神、鬼、祸、福等,从“禀气自然”的根本观点出发,阐发了一系列的正确观点,批驳了当时广泛流行的迷信观念,不仅在当时是进步的,就是在今天也有积极意义。
 1.关于人的生死寿夭问题。
 人是怎么来到世上的?这个问题本来是经验直观就能解决的,即父母所生的。但当深究为什么人成为万物之灵?为什么有的人生而富贵或贫穷等问题时,一方面由于当时认识的局限,另方面由于剥削统治阶级的歪曲,就弄得混乱不堪了。
 王充在《奇怪》篇较集中地揭露和驳斥了关于帝王圣人神秘出生的种种奇谈怪论:“儒者称圣人之生,不因人气,更禀精于天。禹母吞薏苡而生禹,故夏姓曰姒。母吞燕卵而生,故殷姓曰子。后稷母履大人迹而生后稷,故周姓曰姬。……尧母庆都野出,赤龙感己,遂生尧。(高祖本纪)言,刘媪尝息大泽之陂,梦与龙遇,……遂生高祖。”这段话的大意是,为统治者服务的儒生们说,圣人不是男女交配生的,而是天神之子;禹的母亲是吃了薏苡草才生禹,因而姓姒(古苡与姒同yi音);商族始祖的母亲,是吞了燕子卵才生了,因而姓子,即燕卵之子;周族祖先后稷的母亲,是踩了巨人——神的脚印才生了后稷;尧的母亲庆是感到赤龙附身才生尧;刘邦的母亲刘老太,曾在大湖边歇息小寐,也是感到神龙附身才生刘邦;还说,某些圣人是从母亲口中吐出的等。王充把这些都归结为“虚妄言也”,即都是虚假的胡说,并从三个方面进行了驳斥:
 一是,强调“天地之性,唯人为贵,则物贱矣。”意思是说,薏苡草、燕子卵、脚印等都是物,而人是最精贵的,不言而喻,精贵之人的是不可能从低贱之物中受孕的;
 二是,考察了禹、从母口中吐出之说,是源于古书上母兔舔公兔的毛而吐子的记载,而这并不是事实,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从母亲口中吐出的;
 三是,强调人类最初生于自然,随后男人与女人交配而延续:“人虽生于天,犹虮虱生于人也。人不好虮虱,天无故欲生人也。何则?异类殊性,情欲不相得也。”即人生于自然,就象人身上生虮子和虱子一样是自然的事,天也不存在有目的地生人的欲望,就象它本无意于生虮子和虱子一样;自然物不能生人,是因为种类不同,不同类的物种不可能交配生子。虮虱的比喻虽不文雅,却是事实。他在《物势》篇中又说:“夫天地合气,人偶自生也。犹夫妇合气,子则生也。夫妇合气,非当时欲得生子,情欲动而合,合而子生矣。且夫妇不故生子,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。然则人生于天地也,犹鱼之于渊,虮虱之于人也。因气而生,种类相产。万物生天地之间,皆一实也。”即天地中由于气的作用,人自然而生,就象夫妇结合自然生孩子一样;人生于天地间,就象鱼和水的关系;在气的作用下,同类产生同类,是天地万物的客观事实。这段��虽不尽符合现代科学,但相对于当时流行的圣人具有神性,是天地有目的地生出来的主导性观念而论,所强调的人是自然产物的基本点无疑是正确的。
 关于死的问题,王充在《道虚》篇中说:“有血脉之类,无有不生,生无不死。以其生,知其死也。……人之生其犹水也。水凝而成冰,气积而为人。冰极一冬而释,人竟百岁而死。人可令不死,冰可令不释乎?”其意是说,有血有肉的生物都有生有死,由其有生,就可以知其必然要死。这就象水冬天结成冰,而春天就化成水一样,冰不可能不化成水,人也不可能不死。其“气积而为人”的说法,在今天看来也不科学,但相对着当时——甚至现代也还有些人认为人可以仙化不死的荒诞观念而论,也在基本点上是正确的,所举例子也是机智的。
 至于人寿长短的问题,他在《命义》篇中说:“死生者,无象在天,以性为主。禀得坚强之性,则气渥厚而体坚强,坚强则寿命长,寿命长则不夭亡。禀性软弱者,气少泊而性羸窳,羸窳则寿命短,短则蚤死”,即人寿长短并非“天”定,而取决于个人身体的性质;体格坚强就长寿,反之“羸窳”——瘦劣,就短寿早死。这些论述在基本点上也大体是正确的,有力地驳斥了上天决定观。
 2.关于神鬼问题,王充既反对有这两者存在,也反对人死后成仙或变鬼的谬论。他针对秦汉时代流行的神鬼观,以及生时修炼或行善,死后可以升仙;积恶和不修死后变鬼,在地狱受罪等观念,在《雷虚》、《谈天》、《谴告》、《讲瑞》等篇中,多方面进行了揭露和批驳。
 王充在《谈天》中揭露汉儒说人间的是非天都知道,天人感应;古书中也有工共怒触不周山,使天柱折地维绝,女娲采石补天等传说,正面指出:“天地,含气之自然也”,一下子就否定了神化的天。他又以问代答道,既然工共力气大得能撞坏天柱,哪能打不过颛顼呢?既然能打过颛顼,又何用撞山呢?女祸补天又是怎么上去的呢?从而也就否定了这些神。
《龙虚》篇揭露统治者把龙说成天神,自称为真龙天子的欺骗。汉时盛传,雷电劈开树木房屋,是天来取龙升天。王充说,龙“在渊水之中,则鱼鳖之类”,“世俗画龙之象,马首蛇尾。由此言之马、蛇之类也。”即所谓的龙,在深水里与鱼鳖同类,人们画的龙是马头蛇尾,那它就是马蛇之类,根本不是什么天神。
 《雷虚》篇则揭露了说打雷是雷神发怒,被画成一手执槌,一手执锤的力士相貌,并能杀人的虚假性。王充指出:“雷者,火也。以人中雷而死,即询其身,中头则须发烧焦,中身则皮肤灼焚,临其尸上闻火气,一验也。道术之家以为雷,烧石色赤,投于井中,石焦井寒,激声大鸣,若雷之状,二验也。人伤于寒,寒扭入腹,腹中素温,温寒分争,敢雷鸣,三验也。当雷之击,电光时见,大若火之耀,四验也。当雷之击,时或燔人室屋及地草木,五验也。”即雷就是火,并从被雷打死的人皮肤烧焦,尸体上能闻到火气味;烧焦的石块投进井里,会发出雷鸣般的声音;寒气入腹也隆隆有声;打雷时就有火光,还会烧草木房屋等五个方面,论证了雷就是一种火,否定了雷是神的谬论。王充又说:“雷者,太阳之激气也”,“雷为天怒,乃虚妄之言”,“人有喜怒,故谓天喜怒。推人以知天,知天本于人。如人不怒,则亦无缘谓天怒也”。这是在正面说明雷也是一种气的基础上,指出虚妄之说是把人的喜怒附会到“雷神”身上了。这除了在当时条件下还不可能知道打雷是放电的现象外,分析得是相当深刻的。
 关于鬼,《论死》篇中说:“世谓死人为鬼,有知,害人。试以物验之,死人不为鬼,无知,不能害人”;又正面指出:“人之死,犹火之灭也。……火灭光消而烛在,人死精亡而形存。谓人死有知,是谓火灭复有光也。”即人死如火灭,火灭光就随之消失,人死知觉也就随之消失,说人死后还有知,就象说火灭还会有光一样荒谬。进而王充又针对人死还能“复活”的谬论说:“天地之性,能更生火,不能使灭火复燃;能更生人,不能令死人复现。”即天地的性质是能再生火,能再生人,却不能使灭了的火复燃,也不能使死了的人复活,这乃是天地本来的性质——规律;再进一层,他又针对死后会“变鬼”的谬论说:“有之所以生者,精气也,死而精气灭。能为精气者血脉也,人死血脉竭。竭而精气灭,灭而形体朽,朽而成灰土,何用为鬼?”这与现在说人的生命是生理存在和精神存在的统一的观点接近,其步步深入的论证是有力的。至于有的人说曾见到过鬼,他在《订鬼》篇中指出,这只是在睡梦、得病和发狂时的错觉,而“卧、病及狂三者,皆精神衰倦,目光反照,故皆独见人物之象焉”。亦即他所说的“思念存想”所致,是很正确和难能可贵的。
 3.关于善恶福祸与符瑞谴告的问题。王充运用当时的科学成就和他深沉的思维,写了《福虚》、《祸虚》等专论,揭穿了善恶祸福报应论,特别是僧侣编造的符瑞——某种象征吉祥的文字或图画;自然灾害是上帝的“天怒”、“天罚”——对人间不当行为的谴责警告或惩罚等谬论的虚伪性。两篇专论中指出,善人未必得福和长寿,恶人也未必得祸和暴死;有些人巧取豪夺,杀人越货,反而飞黄腾达。这在否定神鬼暗中主管祸福报应的意义上是正确的。

第四节 “耳目精思”论与矛盾的历史观

 汉武帝“独尊儒术”导致的结果之一,是儒生们把孔子等先哲神圣化,把他们的论著视为绝对真理。王充在《实知》篇中描述那时的情形说:“儒者论圣人,以为前知千岁,后知万世,有独见之明,独听之聪,事来则名,不学自知,不问自晓,故称圣则神矣”。这样,认识就变成了先天的生而知之,或者仅仅读圣贤书就可以得到的东西。于是唯心的认识论甚嚣尘上。
 针对这一时弊,王充主要从四个方面进行了分析批判,并论述了唯物的认识论。
 一是,他首先把圣贤和神仙加以区分:“贤圣者,道德智能之号;神者,渺茫恍惚无形之实”(《知实》),即两者不是一回事,贤圣乃是有道德修养和智慧才能之人的称号;而神仙则不过是一个并无形体之实的渺茫恍惚的虚象。这就还了圣贤也是人的本来面目,并揭穿了神仙的虚假性。
 二是,王充论证了任何人——包括圣贤在内,都不可能生而知之,乃是学而后知。《实知》篇中说:“人才有高下,知物由学,学之乃知,不问不识。……所谓圣者,须学以圣。……天地之间、含血之类,无性知者”。“性”古通生字,即不论是圣贤还是一般人,都是通过学和问,才获得知识的,天下就没有生而知之者;又说:“使圣人达视远见,洞听潜闻,与天地谈,与鬼神言,知天上地下之事,乃可谓神而先知,与人卓异。今耳目闻见,与人无异,遭事睹物,与人无异,差贤一等尔,何以谓神而卓绝”,即假如圣人能看见和听见一般人见不到听不着的东西,能与天地神鬼交谈,能知上天和地下的事,才能说是不同于一般人的神仙先知;但事实上,圣人与一般人视听处事并无两样,只是略聪明能干些,怎么能说是神仙先知呢。
 三是,王充提出了认识首先要耳目感知和询问。《实知》篇中说:“圣贤不能生知,须任耳目以定实情。其任耳目也,可知之事,思之辄决,不可知之事,待问乃决。”《知实》篇中则说,圣人“耳目所见,与人无别,遭事睹物,与人无异”。即圣人和一般人一样,都不可能生而知之,而是要先通过耳目等感官接触,才能开始认识;感官不能直接感知的,就先要通过问,才能开始认识。他还举例说,如果让一个人站在墙东面说话,而让圣人站在墙西面,他能知道这个人黑白高矮,叫什么名字,家是哪里吗?漂在沟里的尸,池子里的枯骨,他能知道其身分、年龄和死因吗?都不能!因为他没有感性接触,没有询问知情者。
王充既强调感性认识的重要性,同时也强调在此基础上思维的重要性。他在《实知》篇中说:“夫可知之事,惟精思之,虽大无难;不可知之事,厉心学问,虽小无易。故智能之事,不学是成,不问不知。”即凡可感知的事,只要精心思考,再大也不难明白;凡不能直接感知的事,只要用心钻研和请教,再精微也能认识。他在《薄葬》篇中又说:“夫论不留精澄意,苟以外效立是非,信闻见于外,不诠于内,是用耳目论,不以心意议也。夫以耳目论,则以虚象而言,虚象效,则以实事为非。是故是非者,不徒耳目,必开心意。墨议不以心原物,苟信闻见,则虽效验章明,犹为失实。”其意是,如果不集中精神,澄清意念,而仅以耳目所见论是非,不认真思考,必为虚假现象所迷惑,而不能真正认识事物;所以要认识事物,不仅靠耳目等感知,还要靠思维考订事物内在的情形;墨子关于鬼神的议论,就是只听传闻,不用心思考察本来性质而失实的。同文中,王充还提出了“知类”、“推类”、“方比物类”,即比较研究同类事物;在《实知》篇又提出了“揆端推类,原始见终”,“右一通二,达左见右”等联想和推理的方法。因此,他是主张“必开心意”——要动脑筋——“惟精思”的。
 四是,王充提出了效验问题。《知实》篇中说:“凡论事者,违实不引效验,则虽甘义繁说,众不见信。”即凡论事,如果不引效验证明,则虽然说得好听,大家也不会相信;在《薄葬》篇则说:“事莫明于有效,论莫定于有证。”即有效验最能说明事实真象,有证据最能肯定论点;在《对作》篇中又说:“论则考之以心,效之以事,浮虚之事,辄立证验”,即发议论时,要就用心思考,用证据证明,虚假的事就立即会检验出来。这些论述,初步包含了实践是检验认识正确与否的标准的思想。
 王充的社会历史观是矛盾的,一方面具有着唯物进化的观点,另一方面,又维护封建统治,具有宿命论和循环论的思想。
 汉儒在宣传“君权神授”的同时,就把社会的治乱归因于帝王的英明或昏庸,以及将相的选用当否。王充在《治期》篇中说:“世之治乱,在时不在政,国之安危,在数不在教。贤不贤之君,明不明之政,无能损益。”这从世之治乱有一定的物质原因,有一定的客观规律方面说是唯物的;从包含着时数天命观方面说是唯心的;从忽视了政治和教育的反作用方面说,则是形而上学的表现。
 《问孔》篇中说,孔子的学生子贡问他:足食、足兵、民信三项如不能兼顾,可去掉哪一项?孔子答:可去兵;又问,在也不能顾及两项时,去哪一项?孔子答:去食,民无信不立,信最重要,不能去。王充说:“使治国无食,民饥弃礼义,礼义弃,信安所立?……今言‘去食’,‘信’安得成?春秋之时,战国饥饿,易子而食,析骸而炊,口饥不食,不暇顾恩义也。夫父子之恩,信矣,夫去‘信’存‘食’,虽不欲‘信’,‘信’自生矣,去‘食’存信,虽欲为‘信’,‘信’不立矣”。这大体上是春秋初期管仲的“仓禀实,知礼节,衣食足,知荣辱”唯物史观的继承和运用。当王充《治期》中说:“夫世之所以为乱者,……由于谷食乏绝,不能忍饥寒。夫饥寒并至,而能无为非者希,……谷足食多,礼义之心生,礼丰义重,平安之基立矣”。即世乱是由于饥寒所致,如果吃的东西多了,就会有礼议之心,安定也就有了基础。这就把管仲的论述提升到治乱的根本原因和规律的高度了。

 不仅如此,王充在《齐世》、《宣汉》等篇中,还揭露了儒生们“信久远之伪,忽今之实”——信久远过去的虚伪传说,而忽视今天实际的错误。汉儒们说:“上世之人,侗长佼好,……下世之人,短小丑陋”——过去的人高大美好,汉代的人矮丑;“上世之人,质朴易化,下世之人,文薄难治”——过去的人单纯朴实好教化,汉代的则浮华轻薄难以治理。王充则持汉高于周的历史进化观。他说:“周时仅治五千里内,汉氏廓土则荒服之外。……古之戎狄,今为中国;古之裸人,今被朝服;古之露首,今冠章甫;古之跣跗,今履高臼。以盘石为良田,以桀暴为良民,夷坎坷为平均,化不宾为齐民,非太平而何?”其意是说,周代时所管辖不过五千里地,汉代疆土大大拓展了,古时戎狄民族的地方,现在成了中国的一部分;古时不穿衣服、不戴帽、不穿鞋的人,现在穿上了衣服、鞋子,戴上了帽子;石头地变成了良田,坎坷不平的地变成了平地,把不臣服的民族变成了平民,这怎么能说不是太平进步呢?!
 但王充在《齐世》篇中又说:“上世之天,下世之天也;天不变易,气不改更,……帝王治世,百代同道。”即过去和现在的天一样,天不变,气未改,一代代帝王处世的道理都是相同的,这就表现为宿命论和循环论,与董仲舒的“天不变,道也不变”殊途同归了。
 王充之所以陷入历史循环论和宿命论,与他既反对董仲舒的“天人感应”论,却又大讲自然的“时数”“天命”有关。“时”指时运,“数”指气数或理数,这是把自在的自然与有人活动的社会历史领域混淆了,是从自然注定的时命观,走向了自然宿命论,从而否定了人在社会历史领域中的能动性。
当他在《命禄》中说:“故夫临事智愚,操行清浊,性与才也;仕宦贵贱,治产贫富,命与时也。命则不可免,时则不可力。智者当之于天,故坦荡恬复。”即处理问题聪明与否,德行好不好,是从母体的气性决定的。官位高低,家业贫富,乃是时数天命决定的,都不是人能强求的,聪明的人就是坦然地对待它,不为之忧愁。这更是宿命论思想的表现了。这种唯心的思想,在其《骨相》篇中表现得更为明显。他说:“人命禀于天,则有表候见于体。察表候以知命,犹察斗斛以知容矣。表候者,骨法之谓也。”其意是,人的命运禀承自然天意,但有征候表象见于身体。察看表象征候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命运,就象用斗斛(古量具)可以察知容量一样,这就叫做骨象法。王充的本意是强调自然之命,以反对“天人感应”,却陷入了自然的“时数”“天命”论,也是一种唯心主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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