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曾经有一段时间，很漠视旧大学的传统，以为那地方都是资产阶级和美帝国主义的东西。五十年代对旧大学的改造，对教会学校的彻底清除，也许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，但今天看来，倒洗澡水的时候把孩子也倒掉的做法是不可取的。教育传统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文化遗产，比其它的东西相对稳定，政权的更叠本应对教育宽容些，可惜我们在这方面走了弯路。大的不说了，就说一件小事。现在各大学里评职称都是件大事，因为这关系到人们的许多利益，马克思说过，人们所努力争取的一切都和他们的利益有关，大学里的人在这方面也并不比别人高明。今日大学里，评职称是最让人头痛的一件事，问题还是出在我们的机制上。旧大学也评职称，也有矛盾，但比今天的大学要轻一些，因为那时的职称一是看学术成绩，二是大学校长就能做主，不能说绝对没有弄虚做假的，但至少不像今天普遍。抗战时期，新诗人陈梦家初到西南联大时还是个讲师，他转而研究考古学和古文字学，很有成绩，当时中文系主任是闻一多，他见陈梦家发表了几篇论文，就决定提拔他当副教授，闻一多给聘任委员会写了这样一封信：“敬启者：查本校章程规定，教师‘于所任学程有重要学术贡献者’得聘为副教授。本系讲师陈梦家先生研究甲骨铜器文字及相关问题，成绩卓著，历年所撰论文十余篇，释疑解惑发明甚多，拟请升任为副教授，以示尊异而符校章，敬希贵会审议裁夺，是为致荷。”（《闻一多全集》12卷371页，湖北人民出版社）就是闻一多的这个提议，陈梦家很快就成了副教授。这看起来是校长说了算，但它所体现出的文化精神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，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地说，没有大学独立，没有教授治校，这一切是根本不可能的，旧大学的这个传统，我们何时才能找回来呢？